我和李询在街上信步闲走，我想起来前段时间和心悦见面，知道她要结婚的事情，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和李询聊聊这个事情，几番踌躇还未开口。
“陈橙？”
被李询牵着的手突然被用力地拉了一下，我回过神来，才发现李询已经喊了我好几次了“嗯，李询你刚才说什么来着？
“我说，我过两天要走了，陈橙，你想什么呢？这么出神”
我站定，有点猝然“啊，这么快……”
李询也站定“陈橙，你不想问我离职之后在做什么吗？”
他这样一说，我才发觉我好像确实忘记了这件事“李组长，那我现在问，不晚吧？”
“陈橙，你好像很喜欢这样喊我？”他稍作停顿“虽然我不是李组长了，但你要还是喜欢这样喊，我倒也不介意”
我侧头看他“那，我喊你……前李组长吧”
闻言，李询好奇地盯着我“你的脑袋里到底有多少奇怪的想法？”
“非常多”
……
我是那天知道李询离职之后的事情的。
他和刘文商量之后决定一起创业，刘文负责前端客户对接，他主要负责后端技术的支持。依然做一些之前擅长的事情，机械设计和设备维护。主要是服务日企下游的一些供应商，他有之前在行业内丰富的经验和不错的口碑，还是有不少客户认可他们。目前他们公司的业务还算是稳定，也陆陆续续招了几个设计专业毕业的学生，一切都慢慢地走上了正轨。
我肯定，他不会做得差。因为他是那种跪着维修设备，直到修好，才会起身喝水的那种人。但其实我心里替他欣慰的同时也替他有些难过，如果不是这个疾病拖着他，他在之前的公司肯定早就升上去了。
我听着李询将他两年多的创业经历浓缩成短短几句话概括，他没有提及一句过程的艰难，但我能想象到事情远不会像他表达的如此顺利和简单。他一边求医对抗精神疾病，一边努力不让自己失去价值。
好在，好在机械和设备，不会因为人类有某些疾病，就区别对待。
“李询，那你想让我离职过去你公司吗？这样的话，我们可以在一个城市，而且，如果你们服务的客户都是和日企打交道的客户，我也可以帮忙，我日文其实学得还不错哦”
李询摇头，拒绝着“陈橙，我了解过，你现在的公司规模很大，在市场、在行业内都属于佼佼者”“还有，我不会要求你为我放弃你已经有的稳定的生活。这个城市很不错，看得出来你很喜欢”
我没有否认他说的，的确如此。如果让我突然放弃我已习惯和获得得一切，我也会不甘心。
我们继续往前走，他回头“陈橙，你只需做你自己就好，我会想办法缩短我们的距离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，他并没有带上信誓旦旦的神情和势在必得的语气，仿佛只是用“你饿不饿，粥已经熬好了”之类的平淡的表述。
他的承诺不厚重，不深刻。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我产生“我是那个不需要奉献，只享受、或者只需等着接受结果的存在”。
我依旧很轻盈，自由。
我们朝地铁口走去，我看前面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，人群的中间有一个男生抱着吉它在弹唱，我一下子来了兴趣，拉着李询凑过去。那个男生结合节日的气氛，唱着圣诞节相关的歌曲，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，他唱得也就更卖力了。
他吉他弹得相当不错，歌唱得就比较一般了，但胜当晚气氛很好，所以整体效果还是很吸引人驻足。我看到他前面装吉他的空盒子里放着的钞票只有寥寥几张，我看了看李询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 20 元的纸钞递给我，我走上前，放进了那个旧吉他盒子内。
一曲结束，他弯腰致谢。围观的人让他再唱一首，他翻了翻架在前面的琴谱，说了几首歌的名称，观众都说听过，问有没有新鲜一点，没听过的。他继续往后翻“还有一首关于圣诞节的歌曲，但是是粤语的，不过我粤语不好，有人会唱粤语吗？”
“粤语？”我一听更加喜悦，我走到围观的内层一点“是陈奕迅的歌吗？”
“对，唱《十年》的那个”
在这个城市能听到粤语演唱歌曲的机会不太多，大家都挺感兴趣“小伙子，就唱这个，唱来听听看”
他环顾四周“行，我试试吧”
我和李询对视“李询，我们听完这首再走吧”
男生开始调试吉他琴弦，这个时候有个穿红色蓬蓬裙，扎了两个双马尾的小女孩走过来，小女孩年龄大概 5-6 岁。她走到男生前面，在那个吉他盒里面放了一颗苹果，男生朝小女孩微笑了一下，小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的赶紧朝妈妈的方向跑过去，她妈妈也笑着看向女儿，等待她跑过去。这一幕突然打动了我。
李询轻握了一下我的手。
那个男生把吉他琴弦调试完，先试了一下音，之后他摇了摇头，他看着我“姐姐，你会唱粤语歌吗？”
“我不会，但是这个哥哥会唱”我说着就拉着李询，把他往前面拽“这个哥哥超会的，他就是南方人，你让他和你唱”我努力地向他安利李询。
李询被我拽到前面，完全没有准备，他一脸没有来得及阻止我的吃瘪样“陈橙，你又……”
他还没来得及说完，那个小男生连忙开口“哥哥，我们一起吧，我来弹吉他，你来唱”我带头开始鼓掌支持，观众也开始起哄，我笑盈盈的看着李询“李总，我很想听欸”
李询看了看我，我继续冲他笑着，他无奈又扫一眼被我带起头鼓掌的围观人群，还是伸出手接下了那个男生递给他的有线麦。
他们走到乐谱那边，两个人简单沟通了几句，那个男生开始弹前奏，李询看着我，我冲他做口型“认命吧”
前奏结束，李询收回看着我的目光，望着琴谱，施施开口：
「谁又骑着那鹿车飞过
忘掉投下那礼物给我
凝视那灯饰
只有今晚最光最亮
却照亮我的寂寞」
是 Eason 的《lonely Christmas》。
他们很认真的投入表演，两人是第一次合作，其实并不是很完美，但是这种真实的声音和现场的表演依然让观众很享受，我也如此。
李询的声音和我前几年在 ktv 听过的依然一致。他的声线柔和、稳定。缓缓进入，柔柔带出，跟着他的节奏，观众很容易被带入进歌曲的意境当中。
我注视着他，他在高音处理的时候眉毛会皱起，身体会微微前倾，到低音的时候他则喜欢一只手松弛的放在琴谱上。我看着他，无法想象这个人是一直被精神疾病折磨着的人。
我内心想，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有这样的疾病，那我还会对他动心吗？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有这个疾病，那我还会对他好奇吗？如果……
我不知道。
那个时候，我也不知道人生的假设有什么意义，我也不过才 25 岁。我只知道当下已经来临，浓烈的情感打在我身上，我也只不过是顺势而流。
李询继续唱：
「Lonely lonelychristmas
merry merry christmas
明日灯饰必须拆下
换到欢呼声不过一刹
换到欢呼声不过一刹 」
吉他声慢慢止住，歌曲结束。李询把麦还给那个男生，径直朝我的方向走来，他脸上还有一些被我作弄的余慍，我立刻识趣地走过去讨好的挽着他的胳膊，我堆起笑容恭维“好听好听，完全唱出了 k 歌之王的水平”
李询无视我的恭维“陈橙，逼人上梁山，你倒是学得很会”
“多谢前李组长的夸奖”
“我这是夸奖吗？”
“我觉得是欸”
粤语的声音传过来，他表情带一些无语“……那你觉得开心就好”
“非常开心”
李询侧头看了看我，再次无言……
身后那个男生开始演唱新的歌曲，我们在歌曲中往前走去“陈橙，前面你在想什么，这么出神？”
“李询”我拉了拉他的手“心悦要结婚的事情，你知道吗？”
“嗯，知道，从你这里知道的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们没有过联系，从来没有再联系过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李询”
“嗯？”
我把我和心悦聊天的内容和李询讲了，包括心悦给我递的名片，心悦最初的纠结，难处还有之后的痛苦，以及她最后为李询的付出，她的两难等等。
李询听着，我看得出他情绪虽然没有什么波澜，但是他眼里还是闪过一些动容，他听我讲了很多之后，很久他开口“陈橙，多谢你“
李询突然对我表达感谢，让我有些莫名其妙“谢我？李询，你谢我做什么？”
“陈橙，你身上，有很多善意。你的父母对你的教育很伟大”
“李询，那你可看错了，我可不是，我是会逼人上梁山的恶霸”
李询看着我“张牙舞爪”，眼里笑意盛满“嗯，确实差点忘记了刚才的事情，我夸早了”
我蹬了他一眼“拒绝回收夸奖”
关于心悦的落点，我们最后并没有停留在她的婚礼上，我们在玩笑中结束了这个话题。我知道，我们三人前方的路此后会各不相同，内心渴望的东西也不再继续纠缠。
半晌后，李询突然继续接上了之前的话题“陈橙，还有其他的”
“其他的？其他的什么？”
“其他的多谢”
我的胃口又被吊了起来“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，李询，你这次好好夸”
李询却不谈论这个话题了“今天太晚了陈橙，先送你回家。“我们不坐地铁了，我拦车送你回家”
身后的那个男生开始唱他今天最后一首歌：
「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，牵牵手就想旅游，成千上万的门口，总有一个人要先走」
我和李询和他挥手告别，坐上出租车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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